稳定人民币是大局

人民币持续升值多年，八月中旬一度贬值。出人意料，国际社会一片哗然。有人揣测：中国此举是先发制人，对美联储意欲加息提前作出的反应；也有人预言人民币若持续贬值将可能引发货币战争。而李克强总理在夏季达沃斯论坛表态，人民币目前已保持稳定，不存在持续贬值的基础。

很明显，李克强总理以上表态是在传递一个信息：人民币不会持续贬值。长期不贬可为何这次要贬？央行的解释，是顺应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改革。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则称中国的新做法是“可喜的一步”，表明“市场力量在确定汇率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”。我的观点，汇率市场化乃大势所趋；但长远看，维持人民币币值稳定是大局。

人民币此次贬值，其实也是事出有因。过去我们人民币一直盯美元，近几年美元升值，人民币也跟着升；加上美元兑人民币单边贬值，2008年以来人民币实际升值33%。问题在于，人民币对外升值，对内却有贬值压力。这压力主要来自外汇盈余，由于有强制结汇安排，外汇有盈余央行就得对应投放人民币（外汇占款）。而人民币投放多了，对内当然要贬值。

这正是今天人民币的纠结所在。一方面，中美贸易长期顺差，美国咄咄逼人要求人民币升值；另一方面，人民币对内却需要贬值。左右为难怎么办？我曾说过，所谓“贸易平衡”其实只是美国的一个借口。事情明摆着，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美国自己并不生产；而中国希望进口的高科技产品，美国又不卖。这样人民币升值怎可能有助中美贸易平衡？

由此看，美国逼人民币升值，目的不过是打压中国的出口。中国经济过去三十多年高增长，出口的贡献居功至伟。而今天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，树大招风，美国更不会无动于衷。时下由美国发动的“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（TTP）”与“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（TTIP）”谈判，用意昭然若揭，就是要围堵中国的出口。

是的，人民币升值对中国的出口不利。既然不能升值，那么人民币可否贬值呢？我认为贬值也不可取。尽人皆知，中国目前是世界最大的出口国，也是贸易顺差国，有近四万亿的外储，在此情况下人民币贬值理由不足。再说，别人也不蠢，若我们人民币贬值，人家也会跟着贬。大家一起贬的结果必是多败俱伤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，当然不做为妙。

想想亚洲金融危机吧。当年危机爆发后周边国家货币纷纷贬值，人民币照说也可跟着贬，可朱镕基总理代表中国政府承诺人民币三年不贬值，三年后不用贬值。起初国内很多人不理解，并担心会重创中国的出口。而朱镕基总理回应说，人民币不贬值对出口有影响，但不会伤筋动骨，因为中国出口的商品与周边国家不同，别人出口的商品我们不出口。果不其然，98年后人民币一直未贬值，出口却大有可观。

回头看，朱镕基总理确有先见之明。不过想深一层，当年他作此承诺还有一个原因，那就是人民币贬值对中国利弊参半。教科书讲一国货币对外贬值有利出口，是指贬值能降低商品在国际市场的价格；但另一方面，贬值也会提高进口商品的价格。中国不单是第一大出口国，同时也是第二大进口国，若进口原材料价格上涨，国内生产成本会上升，这样再将制成品出口，国际市场价格未必会低。

基于以上分析，目前人民币既不宜升值，也不宜贬值。事实上，货币的功能就是计价、结算与储备。形象地说，货币就如同衡量长度的标尺，若计量刻度朝定夕改，变化不定，谁会用这样的标尺？同理，若一个国家的货币不稳定，谁也不会用它计价，更不会用于储备。学界正在热议人民币国际化，我认为人民币要国际化，关键是币值要稳定。

若读者同意我的分析，接下来要讨论的是怎样维持人民币币值稳定？据蒙代尔“不可能铁三角”定理说，一个国家在货币发行权、资本自由流动、汇率稳定三个选项中，只能三选二，不可能三者同时得兼。显然，中国作为主权国家，货币发行权不能放弃，而随着人民币国际化，汇管得放开，资本也会自由流动，这样汇率就难以稳定了。倘如此，人民币币值怎么稳定？

勿需怀疑，蒙代尔说的肯定没错。但这里要提点的是，一个国家的币值稳定与汇率稳定有关，但不完全是一回事。在早年金本位时代，币值稳定是指单位货币代表的金量恒定；而今天讲币值稳定，则是指单位货币的购买力不变。汇率稳定呢？顾名思义，是指一国货币与他国货币的交换比值稳定（即固定汇率）。当两种货币币值皆稳定，汇率会稳定；但若其中一种货币不稳定，汇率也就不稳定了。

综观地球，迄今坚守固定汇率的国家（地区）已经凤毛麟角，固定汇率实际已成明日黄花。所以我主张人民币币值稳定，并非要稳定人民币兑美元的比价，而是稳定人民币的购买力。其操作重点，是人民币不再盯美元，而以一篮子商品为锚。若篮子商品价格指数下降，央行放出人民币增外储；反之则减外储收回人民币。如此一来，人民币币值当可稳定。

问题是人民币不再盯美元，汇率就会自由浮动。这一点央行不必担心，也不必去管；同时汇管也可逐步放开，利率也让市场决定。只要人民币币值稳定，没有谁会去炒人民币，即便有也绝不可能从中渔利。这样稳坐钓鱼台，以静制动岂非悠哉乐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