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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忍依旧是弱者的策略选择

看中华 最新资讯 2015-08-03 10:05:33

容忍其实是无权无势人的策略选择问题,而主要的还不是有权势人的道德修养问题。很多人可能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心生反感。不过,没有办法,历史的事实就是如此。

胡适有一句流传很广的名言:“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。”他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到过这句话,并且声明这句话出自他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时的历史学老师G eorge Lincoln Burr。1959年3月,胡适专门写成《容忍与自由》一文,阐发他“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”的想法。该文在《自由中国》第20卷第6期上发表。

殷海光看到该文后,很快就做出了回应,写了一篇《胡适论〈容忍与自由〉读后》,发表在下一期的《自由中国》上。殷海光实际上很不以胡适的文章为然,认为胡适关于“容忍与自由”的说法是胡说。殷海光认为,“同样是容忍,无权无势的人易,有权有势的人难”。从历史上看,容忍的总是老百姓,被容忍的总是统治者。因此,殷海光认为,容忍应该是(或者说主要是)有权势的人应该具备的自我训练。他希望胡适如果提倡容忍的话,应当多多向有权势的统治者说法。(参见殷海光:《胡适论〈容忍与自由〉读后》,载张斌峰编:《殷海光文集》第1卷,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,第318-319页)

可以说,殷海光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:容忍到底是有权势人的事,还是无权无势的人的事?

对于这个问题,殷海光的答案很明确:容忍是有权势的人应当具备的自我训练。

胡适的答案则含糊不清。在《自由中国》杂志10周年纪念会上,胡适作了一次演讲,对殷海光的批评进行了回应。不过,他的回应多少有点文不对题,大谈拿笔杆子的人、主持言论的人也是有权势的人,而没有明确回答:容忍究竟是有权势的人的事,还是无权无势的人的事?

其实,对于殷海光提出的问题,胡适的老师G eorgeLincoln Burr是有答案的。只是胡适似乎忘记了。

我们来看胡适1938年4月24日日记的记载:“去看Prof.G eorge Lincoln B urr,谈了半点钟。此老今年八十,有心脏【病】,尚努力工作不倦,可佩服之至!他谈他多年收集材料,预备修改D r.A ndrewD .W hite的W arfare betw een Science&T heology一书,至今不得少年人担负此事。他谈,他自己所注意不在w arfare而在toleration,他以为历史上toleration比rebellion更重要。此论亦有理。”(曹伯言整理:《胡适日记全集》第七册,联经出版事业有限公司2004年版,第532页。)

根据胡适的这则日记,B urr先生的观点其实是:tolera-tion比rebellion更重要,而不是胡适安在他头上的“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。”何谓rebellion?rebellion就是造反、叛乱、反抗。什么人造反、叛乱、反抗?当然是弱者,是无权无势的人。所以,我推测,Burr先生的观点是这样的:对于弱者来说,有时候其实也需要容忍;有时候,容忍比造反更可取,更有效,更重要。因而,对于殷海光提出的问题,Burr先生的答案就截然相反:容忍是无权无势人的事情,不是有权势人的事。

Burr先生是历史学家。他大概掌握有足够的例证来证实他“toleration比rebellion更重要”的观点。可惜我没有读过他的著作。

不过,我有现成的例子证实他的观点。那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雷震案。事情经过无需详述。当时,国民党当局对《自由中国》杂志和雷震组织新党的活动明显持打压的态度;而雷震作为弱势的一方,可以有两个选择:一是rebellion,造反和对抗;其二就是toleration,对当局暂时采取容忍的态度,以便从长计议。雷震的选择我们大家都知道了,这种选择的结局我们也都知道了。只是,不知道对于比较激进的雷震、殷海光等人来说,他们是否会认为,其实还有第二个选择;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承认:第二个选择可能比第一个选择更优?

当时的胡适显然是倾向于第二个选择的。

耿云志先生明确指出:胡适之所以在1959年两度强调“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”,并不是空发议论,而是有现实针对性的,是要作为弱者的雷震等人容忍当权者的施为,避免与当局激烈冲突。(参见耿云志:《也谈胡适的<容忍与自由>》,载《现代中文学刊》2011年第6期)只是,言者谆谆,雷震等人却没有听出胡适的言外之意;也有可能他们听出了,但很不以为然。如此说来,对于殷海光提出的问题,胡适其实是有答案的。只是,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明确说出。

我在这里说:容忍其实是无权无势人的策略选择问题,而主要的还不是有权势人的道德修养问题。很多人可能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心生反感。不过,没有办法,历史的事实就是如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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