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7：昔日荣光难掩今朝疲态(图)

柳莺

　　《007：幽灵党》有一个气象不凡的开头。长镜头跟踪墨西哥城声势浩大的鬼节游行，湮没于人山人海中的邦德带着骷髅面具，以一种极为低调的方式登场。摄影机在盛大的节庆队伍中时而穿梭，时而拉升，近景与俯拍流畅地交替进行，让人看得过瘾。随后，顾不上谈情说爱的邦德翻出酒店窗台，枪战、爆炸、近身肉搏蜂拥而至，小高潮紧凑得不给观众任何喘息的机会。万人广场上空的直升机搏斗，依靠精准的剪辑和复杂的调度贡献了本片最为紧张刺激的桥段，在某些瞬间，观众甚至能在大银幕前感受到失重的恐惧，视觉效果上比《碟中谍5》开头的扒飞机高出一个段位。可惜，在一段效果直逼流行单曲MV的片头后，电影高开低走，情节松散，情感苍白。私出外勤的邦德匆匆回到伦敦，逐渐展开的故事也如同电影中迟暮美人莫妮卡·贝鲁奇的脸庞，虽依稀映出昔日荣光但始终难掩浓浓疲态。

　　导演萨姆·门德斯的上一部007系列《天幕危机》已经受到了不少诟病，虽然丹尼尔·卡雷格的表演扳回一城，但整体令人失望。三年后，《幽灵党》的拍片成本不降反升，为了收支平衡，萨姆·门德斯选择了一条保守的路径。保守的首要表现，就是频用“老梗”。电影中频频复刻过去剧集中的包袱与段落，忙不迭地向曾经的孤胆英雄致敬。“幽灵党”的重出江湖，一下子就把观众思绪拉回到遥远的肖恩·康奈利时代，摇晃火车餐车中的马提尼酒杯、虎背熊腰的二号打手、阿斯顿·马丁跑车夜幕狂飙的经典戏码，亦不乏能让影迷津津乐道的“怀旧桥段”。向经典007借力，吸引铁杆粉丝光顾影院，策略虽然不高明，但就目前坚挺的票房成绩来看，效果还不错。

　　不过，小处虽然精心，《幽灵党》却在谋篇布局上出现了致命的问题。

　　《幽灵党》的情节太过四平八稳，甚至僵化不堪。平庸是特工片的致命伤，哪怕有金字招牌的詹姆士·邦德也不能幸免。松散的剧情，平淡的对峙，剧情中还到处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。反派阵营的沙漠基地，虽然颇有些神秘的气势，却不过是一个空有高科技外壳的绣花枕头，一枚区区手表炸弹，便能将其悉数摧毁。幽灵党头目弗朗兹在罗马的首次出场，将自己的面容隐藏于教堂浓重的阴影之下，颇有邪恶上帝的神秘气势。然而这个号称无所不能的恐怖分子，却屡屡在与邦德的对峙中犯下低级的致命错误。编剧的偷懒，让这个本该凶残机智的对手脆弱不堪。一旦涉及到正邪双方的对峙，孱弱的反派往往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。面对这样徒有虚表的对手，邦德再有一身胆气，也只能像一记砸在棉花上的重拳，连声响都听不到。

　　另一方面，邦女郎早已成为007 世界里不可缺少的符号。花瓶也好，良伴也罢，自古英雄美人相伴，倒也是一个颠覆不破的规则。据统计，丹尼尔·克雷格版詹姆士·邦德是该系列历史上平均每集拥有女人最少的007，《幽灵党》里，他的身边出现了两位邦女郎，而她们的故事线却都显得颇为尴尬。莫妮卡·贝鲁奇饰演一位意大利黑手党的寡妇，盛年不再的女神在一袭葬礼黑装下，显得疲惫不堪，令人唏嘘。这个角色在电影中承担着微弱的叙事功能，让人疑心她的出现只是为了衬托詹姆士·邦德的风流。另一位邦女郎由法国女星蕾雅·赛杜出演。长相硬朗甚至有些男性气质的她，一改邦女郎娇艳的风格，开枪肉搏都尝试了一遍，最后还试图离开詹姆士·邦德，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。五十年来，银幕上的邦女郎不是天生尤物，便是蛇蝎美人，都是007雄性世界中的匆匆过客，这样的角色设定，免不了被女性主义者诟病控诉。《幽灵党》希望通过蕾雅·赛杜的启用，打破邦女郎的刻板形象，为其贴上“自由女性”的标签。可惜，戏份是增加了，邦女郎却仍旧没有摆脱花瓶的尴尬。

　　观察近十年的007系列，詹姆士·邦德变得更具人性。这一进程直接导致的结果，便是一切都被纳入了“理智”的可预测框架，邦德的行动便很难再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灵光乍现。近几年基腐文化如阵阵疾风，编剧有意无意间为007与Q之间铺设的小暧昧，更是让最近的几部作品中的情感戏都产生了高度同质化的倾向。《天幕杀机》中爱人的覆灭在这位浪荡特工的人生中抹上了悲壮的色彩，《幽灵党》结尾处，终极反派面前未响的枪声，则仿佛宣告“再铁血的英雄，也有一颗柔软通透的心脏”。

　　从墨西哥城到罗马，从奥地利雪山再到北非沙漠，一路追踪“幽灵党”的詹姆士·邦德，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“特工被赋予杀人权力的同时，也被赋予了不杀人的权力”，以此对抗上层的质疑与敌人的嘲讽。“杀与不杀”的二元对立，是间谍道德困境的凝聚，也是近几集007试图处理的核心议题。从浪漫杀手到铁汉柔情，邦德的形象转变，远不是换了演员那么简单。在政治格局已然巨变，电影工业亦不复从前的新时代，一个诞生于冷战时期的特工故事，该如何在体面中完成自己的华丽转型，从而跟上时代的潮流，是007创作团队面临的重大问题。他们既背负着重振007系列辉煌的使命，又必须面对一大波正在逼近的同类型影片，开掘角色深度似乎势在必行。但可惜，《幽灵党》并不是一次成功的尝试，金光灿灿的票房数据背后，007系列创作走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。

　　作者：柳莺